谁为衰世留健笔,动人心事不如无
福贵 于2005-03-31 10:44:23发表于长城小站《非常道》约不到20万的字数,收录了1840到1999年间的许多逸闻掌故,蔚为大观。文字简洁好读,体例类似《世说新语》,也分有许多类别,如“史景”:
1968年4月30日下午2時左右,在上海的茂名南路159弄11号二楼上,林昭的妹妹彭令范听到楼下有人叫妈妈“许宪民”的名字,她急忙开门,面对她的惊惧神态,来人一共说了三句话:“我是上海市公安局的。林昭已在4月29日枪决。家属要交五分钱子弹费。”
70年代,中国走进联合国的时候,派出了以邓小平、乔冠华带队的赴美代表团。当时什么都安排好了,突然发现去联合国不能用人民币,去联合国得用美元。于是中央紧急下令全中国的所有银行将美元收罗起来。共找出38000元,成了当时赴联合国唯一的现金经费,以至于代表团住进了美国的豪华酒店,工作人员给不起小费。
如“武运”:
抗战时期,有一记者碰见一军人自愿去河北组织游击队,军人表示,对于中国的最后胜利,他是有确信的。记者问:“中国打胜以后,你打算做什么事情?”无名军人很冷静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在这次战事中,军人大概都要死底。”
如“英风”:
二次革命失败后,革命党人如亡命客一样在东京过苦难日子时,袁世凯仍不放心,派蒋自立到东京去刺杀并收买国民党人。湘支部长覃振认为蒋是一个大威胁,召集同乡开会商议对策,许多人主张行刺,但问何人愿去,却又无人答话,座中有人指着林修梅说,他是军人,应该可以去干。林推说无手枪,荆嗣佑说他家正有一个朋友寄了一支手枪,可以借给林用。林又说还要一个人同去,替他巡风。座中无人答应,忽然窗外有人哈哈大笑,惊动了会众。原来是新到的桃源留学生吴雪梅,其人年龄不过十八九岁,大家问他为何发笑,他神气地说,“我是笑你们这些饭桶,连一个姓蒋的都无人敢去杀他,还想打倒袁世凯吗!”覃振奇其言,忙问他,“看来你倒是一个好汉,有勇气敢去行刺么?”吴答说,“怎么不敢,只可惜我不是你们的党员。”大众欢呼道,“如此我们今天就欢迎你入党。”登时要他填了入党誓约并置酒欢迎。晚餐过后,吴头都不回地去把蒋自立刺杀了。
如“修辞”:
当时有人问林璎:“你认为人们会喜欢你的设计吗?”林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他们会被感动。”
书中记载大量人物的言行,一百六十年中披沙取金,虽片言只语也往往警策,颇能拓宽对历史的理解和认知。无奈这段历史屡屡沉痛,书中一段话恰能道出阅读的感受:
张远山曾有短暂的教书生涯,有一天上课时,他给学生提问说,请举出一次人生伤心的经验。半天无人应答,后来一个女生站起来,慢慢地说,读中国近代史的时候。
书名的“非常”大意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二字吧,指不正常、艰难、令人嫌恶等等。结合“道可道,非常道”的古语,确也有许多看了让人难以用言语来寻味的,比如:
邵洵美在1958年继续肃反时被捕入狱,这位盛宣怀的女婿,在狱中受尽煎熬,他不听大家的好意劝告,即对粥汤米粒要慢慢品尝,甚至要留着吃,几乎每餐饭都一下子吃光、刮光。他总是气喘吁吁地说,“我实在熬不落了!”有一次,他看见了胡风分子贾植芳,“呆滞的目光突然发亮”,他小声对贾说:“我们不是一块在韩待桁家里吃过螃蟹吗?”
中国有伤痕文学,《非常道》读完让人有“伤痕史学”之感。相比《世说新语》的人无畏、事精彩,《非常道》略显得慷慨之音少而哀怨之情长。这段历史上烈士并非不多,但他们往往举止失宜,虽英捷勇进,最后却往往让人浩叹而已。全书看完,令人生出不负责任的感叹:
谁为衰世留健笔
动人心事不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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