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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振伦:廊坊抗战始末——一段令人痛心的历史(下)
TwoStones 于2007-07-08 13:19:11发表于长城小站


三 廊坊战斗的爆发

㈠被迫开火


  七月二十五日的下午,接到北平师部的通报,有日军兵车一列向廊坊开去,令严加注意。我当即和刘振三旅长研究敌情,商量对策。据我们判断,卢沟桥已经打响十几天了,廊坊又是平津要冲,势在必争;而且敌人最近的活动,又都是带侦察性的,因此认为敌人此来,是决心占领廊坊。据此由旅长向师部请示机宜,便于行动。师部的指示是“让敌人的列车进站或通过,不让敌兵出站进衔”。如果此着不通,下一步怎么办?师部的指示一字投提。旅长根据指示精神,交我具体办理:廊坊的部队是我团的两个营,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照样请公安分用局长出面与到站的敌人兵车交涉。公安分局向敌提出,只淮在站内活动,不准出站进衔,理由是站外街内都有驻军,以免发生误会(七七事变后安次县政府为廊坊公安分局派了个口语翻译,几与敌人交涉事情时.都用这个翻译)。当时敌国立足未稳,一面虚与应付,一面又提出.“光在站内活动,怎能完成我们的任务呢?”要求请我们的旅长来谈谈。旅长在这样约情况下,当然不能冒险的去,可是又不能不去。于是派了位上尉参谋,代表旅长去和敌人交涉。但敌人仍坚持要旅长亲自来谈,并说“如果旅长不能来谈,派团长来也可”。根据敌人降了格的要求,刘旅长又派第二二六团中校团附杨遇春同李参谋随公安分局局长一道再去交涉。待一伙人到后敌人还和我方人员合拍了照片,而且让杨团附站在中间。照完相后,双方开始谈判。我们的要求是:“你们的任务完成后尽快离开廊坊,以免发生误会。”敌人要求出站宿营。我方说:“此地有驻军,你们在此宿营绝对不行,还是赶快离开此地。”这样反复争执,终无结果:待我方人员回来后,敌人就行动起来了,分成三四个组列.每组约有三十至五十人左右,全副武装,并带有工具。他们分头出站,选择有利地形开始向着市内方向构筑工事。这时敌人的主力仍在站内隐蔽,不让我方看见。
  还在双方谈判时,我和刘旅长随时研究情况,并随时报告师部,请示办法。但是师部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急情况下,下达的指示仍是老一套,即“不准敌人出站进街,不准开枪”。我们还派公安分局局长前去交涉,要求敌人“停止构筑工事,马上离开廊坊,否则发生冲突,由你们负责“。敌人这时更进一步提出强硬要求,要我驻军退出营房让他们宿营,他们就停止构筑工事。刘旅长用电话向师部报告,副师长李文田指示“不能让出营房”。刘旅长说:“敌人硬要进怎么办?”副师长说;“挡住故人。刘旅长问:“如何挡法?”副师长说:“总之驻地不能让出,也不能先敌开火。”我在电话前听了二人的对话后,就出去看情况,正迅第三营营长邢炳南报告:“敌人正对着九连住的街口做工事,工事做完以后一定会向我们开火。”这时第九连连长宋再先也来了,他说:”团长,打吧!”我说;“你打谁负责?你先回去,我和你们营长商量商量。”我和邢营长商量的结果是,先敌开大,待敌人开火后再向师部报告,说敌人先向我开始进攻,我们为了自卫才还力的。但是这样办了,又瞒不了旅长。我让邢营长回去布置,我去找旅长商量。邢营长说:“如果旅长不同意怎么办呢?还是等团长回来再说吧!”
  我到刘旅长那里报告邢营长与宋连长先敌开火的意见,刘旅长没加可否,光是低着头吸烟。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外边响起了机枪声、炸弹声,夹杂着喊杀声,很激烈。这时刘旅长才拿起电话筒向师部报告,说:“敌人已经开始向我们进攻,我们不能等着挨打,怎么办?“我听见电话筒里说:“育如(刘旅长的字),你拿着电话机不要放下。”听到这里,我马上出去,观察各处的情况。走到第九连阵地时,见到宋连长,他神情不安地说,这次开火是他连里的一个列兵,叫王春山,他自己集合了五挺轻机枪,没得到任何人的命令就向敌人开火了。我说:“敌人先打了咱,咱当然也要打敌人,”我事后考虑,宋连长所说的一个列兵集合了五挺轻机枪,先敌开了火,恐怕这是宋连长亲自办的。不然一个列兵怎么能够集合五挺轻机枪呢?他是怕负责罢了。我又找到邢营长,他说刚才的炸弹声是第十连蒋排长搞的。蒋当时在一家饭馆房顶上(当时在廊坊商民的平房顶都设有隐蔽哨,敌人还没发现),正好房子墙根下有一部分敌人休息,他一听第九连响起了机枪声,他就用集束放手榴弹的办法,每捆五个,投下了五捆。
  廊坊的抗日战争,就是这样开始的。这次因为敌人没重武器,只有重机枪、小口径炮,特别是立足未稳又加上他们轻敌,所以伤亡很大。当时已进入黑夜,只听见敌人的伤兵鬼哭狼嚎。敌人曾数次使用猛烈火力作掩护,抢运伤兵,均被击退,又伤亡不少。
  我军是以主待客,早筑有一定强固程度的工事;又违背了上级命令,先敌开火,争取了主动,因之伤亡不多,损失不大。但是我们估计,敌人这次伤亡很大,又没撤走,决不会罢休。决定在拂晓前,将车站现有的敌人全部歼灭,夺回车站,以便天亮后对付增援的敌人。我们也估刘了形势,自己没有重武器和攻坚的准备,而敌人占领了车站的各种建筑物。如果在天明前歼灭不了他们,敌人援兵来了,势必向我们进攻。要是我们支持不住,再后撤,困难就大了。可是半夜十二点左右时,听刘旅长说,北平方面敌我双方都已经派出调解人,乘汽车前来廊坊进行调解。按时间计算快该来到了,所以又增加了拂晓前歼敌的顾虑,于是就作罢了。下面的决定是在天明前把旅部、团部撤至营房以内;又重新调整了部署,准备敌人拂晓进攻和应付增援之敌。这是七月二十五日的情况。这一天的战斗,在我们来说,既被动,又主动。按上级“备战避战不先敌开火”的作战指导来说是被动的;从下级来说,在敌人的步步进逼下,不顾上级命令先打了敌人,是主动的。

㈡二十六日再战

  当我回去指示团部向营房内迁移时,刘振三旅长早在等我了。我们正在交换情况,忽然接到报告说.天津之敌开出兵车一列,己到落垈车站下车,估计此刻敌已下车,集结完了即将开始向我们攻击前进。刘旅长急找邢营长来,打算用邢营长的名义给敌人写封书信,说明北平中日双方都派人来进行调解。目的想缓和一下敌我气氛,争取些时间,完成自己的部署。待找来邢营长,写下不到几行字,从天津飞来九架敌机,分三个组在我们的营房上空转了一个圈即开始轰炸;紧按着又来了六组十八架。两次共二十七架飞机,在廊坊上空轮番侦察、扫射、轰炸。邢营长的信也没用上。当时研究,营园面积不大(仅六千多平方米),纯系沙土围墙,素无坚固的防守工事;我们部队现都在市的边沿,正在敌机的攻击目标下,固守营房是没用的,也守不住。不如把队伍撤至市外,和敌人作野战倒还有利。这时营房内的房屋大部都被炸塌了,幸亏我们是在地下室开会的。散会后刚一出门,敌人的炮弹也打过来了。仓促之间,刘旅长沿着围墙外部利用高梁和芦苇的隐蔽走掉了。旅长走后我和邢营长跑到营园外边,找了个适当的地方又研究尔后的作战方针以及通讯联络和伤员的转移等问题。决定团的机枪连归邢营长指挥作总掩护,并作为营的预备队。邢营长即开始作撤退部署,待撤退和占领阵地的队伍大致就绪后,我就去找旅长去了。走不多远就遇见第十二连连长鲍俊德。他说,刘旅长到桐柏镇去丁。这时看到敌人的炮火和飞机都集中向营房轰击。我们有八二迫击炮四门,也集中向敌人射击,用活动阵地的方法,每放上五六炮,就迅速转移昨地,再向敌射击。我们步兵利用高梁、芦苇的隐蔽,向营房接近,向地里射击,投掷手相弹。但敌人始终不出围墙。敌机终日保持着九个组二十七架飞机,协助其地面部队作战。
  在上午十二时前,我得知旅长已到了桐柏镇。我正要到桐柏镇去见旅长,刚好旅长派人来找我。旅长已将团的第二营从武清县调到桐柏镇旅部。我到了桐 柏慎,范绍桢营长对我说:“需要不需要第二营上去?”我以为他们刚从武清开到,一定很疲劳,就让第二营先吃饭休息。我见到刘旅长,汇报了前方战斗情况。旅长问我今后怎么办?他说反攻廓坊也无意义。我说去守武清城关如何?旅长说,去武清不如到安次。我们分析了利害后,决定今晚横过落垈铁路向安次县城关进发。二十六日敌人完全占领了廊坊。其伤亡人数不详。二十七架敌机轰炸了一天,敌人的步兵占领了营房以后,没作进一步攻击,只是机枪大炮向我们盲目射击。那天我们共伤亡四、五十名左右,团部和第三营的行李全部丢光,只是将文件带出来了。

㈢主动转移

  七月二十六日,我们撤出了廊坊。所谓北平敌我双方派人来调解,根本没见到人影。我们与北平、天津的联络己被中断,无法了解卢沟桥方面的情况,得不到军和师的指导,事实上形成了我们在廊坊独立作战和盲日作战的局面。我们处在卢沟桥和天津中间,如果整个战况不利,是很危险的,只有主动撤退是上策。
  二十六日晚九时左右,我们由现地出发向安次县城关前进。为了防止敌人的追击或腰击,我把两个营的大部分轻机枪和团的迫击炮交由第三营营附李盛荣带领,向敌人搜索前进。估计李营附他们通过铁路后卯向敌人实行急袭,尔后迅速脱离敌人,追随大部队到安次县城关会合。
  我们通过铁路到安全地带休息时,听到后边枪炮声很激烈,因此旅长和旅部并没停止休息就定了。我们估汁敌人黑夜里摸不清情况,绝对不敢追击。一阵枪炮声响过后,我到后面去看情况,没走多远,正迎上担任掩护退却的张永贤连长,他说有一列敌兵车从天津开向廊坊,在落垈站开出时很慢。他便集合本连所有的九挺轻机枪向这列车射击,并在铁路上埋下了好些手榴弹。敌人列车上的机枪盲目地向铁路两旁乱打了一阵。这时我们的李营附回来了,我们趁天还不明,就向安次县城关出发前进,和旅部会合。

㈣二十七日夜袭廊坊之敌


  根据军队的法令,一切军事行动,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没有上级命令而行动,即使对了,也得受处分或斥责。不对的行动,更不要说了。失掉廊坊,对整个卢沟桥战争关系很大,同时我们撤出廊坊是擅自行动,责任重大。只有夺回已失的阵地,或可将功折罪。我们到安次县城关时,老百姓欢迎我们,并没责贸我们丢掉国土。但这个县的县长张汉权请旅长和我吃饭时,对我们说了不少刺激的话。张县长是军人出身,跟孙传芳做过师长,以后叛孙投卢(永样)。他向我们说话的大意是:廊坊的情况,不皆是在时间上、地点上和敌情上,都和卢沟桥不一样,如上级指示,虽没命令不得向敌人开火,可是也没命令撤出廊坊,如果为了一时的态势不利而撤出,应当伺机恢复廊坊,庶不致有过……。
  我不知旅长内心如何,我当时心里很激动,认为我们虽属军人,守土有责,还不如人家一个县长有远见哩。当即和旅长决定今晚由我帮领一个营七个连的兵力向廊坊进发,夜袭敌人,夺回阵地。
  廓坊之敌在战斗两天后,伤亡颇重(约百余人),立足不甚稳固,守备人数约在一个加强连左右。北平此时正在激战,估计敌人从北平向廊坊抽调增援的可能性不大,但从天津方面增援的可能性较大。根据这个判断我们作了如下的部署:
  第一营附追击炮连(缺两门炮)、轻机枪四挺,由营长左景春带领为主攻,以夺回廊坊全歼守敌为目的。
  第五连附迫击炮两门、轻机枪两挺,由赵营附带领占领落垈阵地,破坏铁道,堵截由天津增援之敌,确保主攻方面的安全。
  第六连附轻机枪连(缺六挺)为预备队,随团长行动,并将由安次县城关到北史家务村的电话线路修整完毕。
  下午,我们由安次县城关出发。黄昏前到达离廊坊十里左右的北史家务村,将队伍略加整顿,安下基点,以便与旅部(驻安次县城)联络。一些非战斗员、医务所、伤兵收容所以及县政府随来的人员均在此停下,一切就绪后各按自己的任务分头前进。
  我带预备队进至廊坊车站西一华里之蔡庄时,廊坊枪炮声已响了。不多时伤兵下来了。接着左营长的报告也来了,报告内容和伤兵口述的大致相同,即廊坊之敌兵力不大,从北平开来的列车均是伤兵。我们的主要攻击目标是列车上的伤兵,其次是廊坊守敌。听枪声时急时缓。我将这个情况报告刘旅长,旅长指示:
  “在拂晓前将队伍撤下来,先在北史家务村休整一下即回安次。”
  袭击廊坊的战斗,我们使用的兵力比敌人大两倍,我对廊坊的地形、市街又熟悉,士气也旺盛,打起来较顺手,所以敌人伤亡重大,敌人的伤兵列车及护卫医务人员全被歼灭;守备之敌除死伤外,大部仓促逃走,只有少数躲在建筑物内的未及逃走。如我不奉令撤出,残敌准能全部消灭。夺回廊坊阵地是有把握的。
  我们回到安次县城后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和慰问。当天的广播和天津各报都在宣传我军某部收复廊坊。歼敌若干名……,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我们打了个主动胜仗倒是事实。
  前边说道,我们前在廊坊未撤出时,由于上级在和战不决的情况下给了我们很大约束,失掉了不少打击敌人的机会。最后在敌人的步步进逼下首先开火的蒋排长、列兵王春山和袭击敌人列车的张连长也是顾虑重重,怕受处分。后来接到上级的指示,即对敌作战的命令,大意是“和谈绝望,遇敌就打”,这几个首先打击敌人的人才如释重负,并且得到了奖励。在我来说,也放下了个包袱。
  二十八日,接到命令,去打天津,先到王庆坨集结。行军到永定河,刚要渡河,又接到命令,即向马厂、青县、大城转进,当即转向永清县渡河,到胜芳镇、大城县集结,休整待命。我们走到胜芳镇,遇上从天津退出来的我军人员第二二八团和天津保安队,才知道我们已经放弃天津。据说我军主动作战,给敌人以很大杀伤,但因整个形势对我不利,不得不撤出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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